张辛欣那些北京人后来怎样了
文
张辛欣
编者按:80年代是张辛欣的高光时刻,她的口述实录《北京人》开创了当时中国非虚构写作的先河,被翻译成12种外文版;其小说成名作《在同一地平线上》被批为“存在主义在中国的代表”。这个陌生的哲学名词,当年却是被批判的不良思想。80年代后期,张辛欣前往美国,后与律师斯蒂夫结婚,此后的0多年,她一直“选择流落”、“临时生存”。除了小说,还操练过戏剧、广播、电视、电影、多媒体出版、电子书等多种创作形式。
年1月,张辛欣在Amazon自出版了《语言难民》一书,回顾自己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。在美国孤身独居的她,用回忆和写作对抗疫情。以下内容摘自该书第一卷,让我们回到80年代,听作者讲述,一个小说家为何拿起录音机做口述史,此书在海内外引起了哪些反响。这些记录既是作者的心绪投射,也可视作人世沧桑的时代快照。
第一次读到口述历史体例是在大学课堂,戏剧理论教授在念陈旧的讲义,我把讲义放桌面,埋头读刚到手的《世界文学》杂志,读到斯特卡(StudsTrkl)《美国梦寻》片段:美国小姐、推销员、农人、退休老太。
一段导语,地点、人名、年龄,这人就说话了。读得我砰砰心跳,小说要花多少心思让读者进入虚构的真实,而口述历史,神奇飞毯啊,一瞬间活人来到眼前!胖瘦、衣裳、姿势、口吻,周围的气味、飘荡的景色……
那是年初夏时候,绿荫遮蔽教室窗,讲义的宣教声远离了,我在冥想,一定要试试这种体例!当然,它需要花大量时间,我立刻判断了,作为戏剧导演系的学生,我超级忙,清晨练功、吊嗓子,白天满满八节课(排小品、学灯光、设计、化妆、文学理论、国际戏剧史、政治课)晚上导演作业、当演员——被同学导演,半夜时候写小说,暑假寒假都是从早到晚写小说的时间。口述历史,根本没有时间做,口述历史,潜伏心底。
第一次读口述历史,我还意识到,口述体作为文学体例和录音机这种记录工具进入大众的关系。年爱迪生发明的录音装置,录下他自己念的“玛丽有只小羊”,一共8秒钟声音,是世界录音史第一声。但是认同这种文字体例要到大众认为人说话容易记录了(年德国通用电气公司研制成功使用塑料磁带的磁带录音机)。
年我拥有第一个录音机,夏普牌,比一块砖头大一点,半夜排队到第二天中午买到手,块人民币。然后,在远洋水手免税圈子里,我看到手提式立体录音机,巨大个头,银光闪闪。我为录音机写了一个短篇小说呢,靠这篇发表小说考上中央戏剧学院,全国20万人报考导演系,录取20,发表小说的考生就我一个,那时候人人读小说,我的老师不例外,老师看上了小说,对我能不能当导演,指挥各种人,说很多话,很担忧的。
用稿费我买了第一个手提立体,索尼的。戴着飞行员似的厚耳机,抵挡同室谈笑和鼾声,我写小说,默默听着录音机的盒带音乐。
想来,怪异,录音机的录音功能,那时候中国有录音机的人都不用。我们用录音机盗(倒)音乐磁带。之前的记忆是深刻的,我的知识分子双亲有悠远记忆,夫妻之间、父母与孩子说的话,都可能是危险材料。录音键,是禁区。
让“蓝蚂蚁”开口
年我被大报大刊批判的时候,一个年轻人来我大学宿舍,说代表美国侨报,让我写点东西,可以在纽约的侨报发表。我说想写口述历史,他建议写末代皇帝家族,说认识这个家族,我说,我想写普通人。和他谈了几句,听一下他的读书背景,就这么定了。此人笔名桑烨。真名叫什么我至今不知道。对这人从头到尾我不知道更多了。我从来是根据读书判断人。
年冬天我们开始做口述历史,我穿着妈妈旧皮大衣,罩着蓝色灯芯绒面,正好混入蓝色人群,外国不是叫我们“蓝蚂蚁”吗?
我第一个采访的人是写流行歌曲的谷建芬。全国都唱她谱写的“我爱北京天安门”,而她的命运——政治命运(好像我们不配别的?),我听着,我流眼泪,我暗自想,我在遭遇的又算什么呢!
没有职业,各地流浪,倾听各种人的故事,我俩一起听,分头听,偶然用录音机,基本是倾听。一边写一边在纽约中国城的中文报纸《侨报》副刊发表。
倾听,需要技巧,你必须时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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