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钢的意志,就没有钢的琴,当年的口
走在灰黑色的生活之路上,不哭不怨不缩不颓,反而信手划亮一根火柴,去欣赏和享受周边的景致,脸上还不时露出奇异的笑容。这样的人,要么是疯子,要么是有钢铁般顽强的意志。
什么是钢的意志?说穿了,就是打不垮压不弯熬到底的劲头,就是胸前那口按捺不住的气。
三年前,姨夫骑车时摔伤了腿。
由于胯骨伤得很重,所以不能再正常走路。
为此,他消沉了好一阵子。
今年春节前,我又去看他,发现他就像换了一个人。
消沉,不见了。
姨夫拉着我,非要给我唱段京剧《四郎探母》,虽不能说字正腔圆,倒也有模有样。
我姨说,姨夫特别折腾,不光跟着收音机咿咿呀呀学京剧,还打算自制轮椅,就用摔他的那辆自行车做。
不管怎么说,姨夫的心情很开朗,而且气色相当不错。
他说:“要想活得有滋有味,胸前得有一口气儿。”
这句话,把我震了。
确实如此。怨声载道也是一天,乐观洒脱也是一天。
是破罐破摔还是笑着向前?就看胸前有没有这口气。
从姨夫家回来,我竟然不怎么想他的伤腿,却总想那个自制轮椅的大计划。
姨夫的心态,让我想起一部电影,《钢的琴》。
他和影片里的主人公陈桂林有些相似。
区别在于,一个是自制轮椅,一个是自造钢琴。
在他们胸前,都有一口气。
没有钢的意志,就没有《钢的琴》。
赔钱,圆梦。
《钢的琴》,豆瓣评分8.4,好评如潮口碑极佳。
别看评分不低,其实这是一部实打实的小成本国产电影。
小成本到什么程度?
不夸张地说,这部片子,是一路凑钱、借钱拍出来的,就差抵押房子了。
据说,秦海璐(饰淑娴)不仅零片酬出演,还倒贴了好几百万。
电影拍到后期,账面的资金用光了,王千源的档期也结束了。
最后关头,王千源推了另一部片,选择继续拍完《钢的琴》。
“我是东北长大的,我看过工人们繁荣的时候,也看过工人们落寞的时候。我要留下来,把这个碟拍完。它不能放映,我就自己藏一辈子,也值了。”--《朗读者》节目中王千源的自述
拍《钢的琴》的难度,一点也不比造钢琴低。
若不是剧组死撑到最后,观众们也就看不到这部片子了。
只有坚持过,才配谈回报。
我说的不是经济回报,影片在年上映时,票房只有万。
《钢的琴》,被影迷们誉为年度口碑第一片。
有些事,钱衡量不来的。
《钢的琴》导演张猛对导演张猛来说,这是一次圆梦之旅。
他将内心深藏的东北工业区情结,锁进了《钢的琴》的光影里。
把情结交给记忆保存,总有一天会褪色。
而电影的光影,永远鲜艳。
对影片的参与者来说,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项没少拿,算是莫大的安慰了。
第1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,在电影频道传媒大奖环节,包揽最佳影片、最佳导演和最佳男女主角。
年,凭借该片,王千源荣获第23届东京电影节最佳男演员。
也正是从《钢的琴》开始,以前只能演些配角的王千源,闯出了名堂。
王千源的颜值不算出众,但演技却是公认的出色。
看完他塑造的陈桂林,有三大印象标签挥之不去。
爷们儿,小聪明,爱死磕。
在戏里,他们造钢琴。
在戏外,他们造《钢的琴》。
钢的意志,塞满了作品内外。
想真切感受一个人的钢铁意志,只需要看两方面,先看他的生活状态,再看他的生活态度。
这正是《钢的琴》着力展现的两个重点。
影片里描绘的生活是什么样子?
窘迫,荒诞。
简单说下剧情。
上世纪90年代,东北小城。从钢厂下岗后,陈桂林建了一支乐队,主要接丧嫁娶的活儿。他最大的梦想,是把女儿小元培养成钢琴家。媳妇小菊“弃暗投明”嫁给了有钱人,扭回头来争夺女儿的抚养权。为了留住女儿,陈桂林发动工友,开始了声势浩大的造琴工程。
这是一座没落的小城。
钢厂倒闭,废弃厂房随处可见。泥泞不堪的窄路上,奔跑着破旧的摩托车。曾经的标志性建筑,两根大烟囱,即将被定向爆破。
这是一份滑稽的工作。
陈桂林,身兼乐队队长和风琴手,做着最低档的演出,挣着最微薄的报酬。在客户的葬礼上,他们会被要求奏出最欢快的曲调。
这是一个窘迫的家庭。
他赚回来的钱,都花在了小元的钢琴课上。媳妇小菊嫁给了假药贩子,过上了不劳而获的好日子。陈桂林只能和女儿、老爹相依为命。
这是一群边缘的人们。
陈桂林的亲友圈藏龙卧虎。有在简易房里开理发店的二姐,有脏兮兮的杀猪屠夫,有曾经溜门爬窗的锁匠,有打麻将出老千的赌棍,还有钢厂退休的老工程师。
这就是陈桂林的生活状态和周边氛围。
前妻问他,“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?”
他回答:“别拿幸福吓唬我。”
陈桂林说得是实话,因为他的生活里满是窘迫。
幸福?抱歉,这个词太深奥。
闺女小元是他唯一的生活动力。
陈桂林这辈子没能甲天下,所以他把梦想延续给了小元。
活着已经很难了,在生活这块贫瘠的土地上,还想种出高雅的梦想?
注定是一场黑色幽默。
为了抢走女儿,前妻咄咄逼人,这让陈桂林更加窘迫。
他的动力之源,即将被前妻无情切断。
对前妻来说,钱不是问题。
可陈桂林就不行了。
为了给小元买钢琴,他四处借钱。
有的人不借,有的人躲了,有的人是真没钱。总之,一无所获。
窘迫的,并不是陈桂林一个人,而是几乎所有人。
他一定很纳闷,为什么我的生活哪哪都不顺?为什么我周围的圈子如此不给力?
最后陈桂林发现,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没有标准答案。
人在窘迫中泡得久了,就会自然生出荒诞来。
从影片一开始,镜头里的荒诞就从没有停过。
葬礼上,乐队冒雨演奏欢喜轻快的《步步高》。墙上挂着桂林山水甲天下和理查德·克莱德曼,代表着父女俩的属性。陈桂林自己都活懵了,还提醒二姐夫要解放思想。打一毛钱的麻将,竟然还偷牌使诈。用硬纸板做钢琴,琴键是画的,而且真弹。去学校偷钢琴,结果在雪中弹起了《致爱丽丝》……
这些表面上看起来的荒诞不经,并非是强行苦中作乐,而是被无奈挤压后的变形。
直视着这些荒诞,你笑不出来。
喜剧的内核是悲剧,一点不假。
借钱失败,偷琴失手。冥思苦想后,陈桂林终于找到了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。
造一架钢琴。
谁来造?一群下岗工人。
至此,影片的荒诞指数被推向了新高。
在造琴之前,生成荒诞的原因是金钱。
在造琴之后,生成荒诞的原因是“事业”。
影片中的人们是何种生活态度?
乐观,折腾。
假如鲁莽开始,然后草草结束,这只能叫胡闹。
但如果能见招拆招百折不挠,这就是乐观精神。
为了拉汪工程师入伙,陈桂林送了“厚礼”。
他先去河沟炸鱼,然后把鱼送给了汪工。
最后,陈桂林挂帅,汪工做参谋,造琴小组迅速成立。
钢厂和钢琴厂,就差一个字,能有多难?
不就是造架钢琴吗,折腾起来!
在那个为了一块废铁就能把对方开瓢的年代,一群粗人竟然要打造一架精密的钢琴?
看到这儿,所有观众都能预料到,后面不可能一帆风顺。
果然,困难排着队来了。
他们能找到的木材都是废品,根本就没法用,无奈只能去掉木头的部分,改做纯钢结构的琴。
接着小菊起诉了陈桂林,用上了法律手段。连淑娴都说,不行放弃吧,也是为了小元好。
胖头的女儿被小青年蒙骗,大了肚子。造琴团全体出动,替女孩讨说法。
负责后勤的淑娴和王抗美越走越近,导致陈桂林和王抗美大打出手。
最后连提供造琴场所的季哥都被抓走了,罪名是销赃。
从出师不利,到被釜底抽薪,再到后院起火,陈桂林绝望了。
他打算放弃了。
可琴造到现在,已经很难停下来了,造琴团没人退缩。
至于为什么没停,导演未做过多交代,原因很简单。
参与造琴工程没什么回报,人们也从没想过计较回报。
折腾,那就折腾到底。
在造琴的过程中,小元让给了前妻,陈桂林的老爹去世了,淑娴回来了。
历经无数挫折麻烦,打败了一系列不可能,钢琴居然造成了。
这架琴,能弹出悦耳的声音。
奇迹。
没有钢的意志,是造不出这架钢琴的。
在生活这个舞台上,他们每个人都出色地演绎了自己的精彩。
看着眼前的钢琴,小元问:“爸,你想听什么?”陈桂林说:“越简单越好。”
他累了。
看到此刻,观众才陡然发现,全片都没有对父爱进行过刻意渲染。
可是,这份爱从未缺席。
画面中的人们站在钢琴两侧,陈桂林和工友在左,小菊一个人在右。
这既是贫富的对立,也是价值观的不相容。
他们之间唯一的桥梁,是正在弹琴的小元。
或者说,只是那架钢的琴。
最后,女儿还是走了,烟囱还是倒了。
该来的还是会来,谁都无法阻挡。
钢琴可以造出来,生活却依然无解。
不必责怪时代,因为时代是冤枉的,它只能向前,它无能为力。
虽然时代无法左右,但生活绝不能用来顺从。
生命不止,折腾不息。
这才对得起胸前这口热乎气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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